当然,这种奇想是言不由衷的,因为他紧接着就借朋友之口,否定了他的这种念头。
远在上海的李蕙仙夫人,读了梁启超这些长篇累牍的家书,心里酸溜溜的滋味可想而知。梁启超初涉情海,忘乎所以,他在等待着与何小姐的第二次握手。一日,何小姐的老师、一位洋人请他赴宴。席间,他与何小姐再度会面,两人热烈交谈,从振兴女学谈到小学教育,从基督教谈到国外的留学生。梁启超对何小姐“以妹相称”,并向何小姐面请:“我有一女,他日如有机缘,我想命小女拜贤妹为师。”据说何小姐是答应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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临别时,自然又是依依不舍,再度握手,“珍重而别”。梁启超后来写的书信中说,第二次会面中,何小姐对自己一往情深,她向梁启超表示:“先生维新有成,希望莫要忘记了我,倘若先生要创办女校,只要以一电相召,我一定会来,我的心中唯有先生一人而已。”这话是真是假,无法核实。不过,梁启超却情热难耐,他说“余归寓后,愈益思念蕙珍,由敬重之心,生出爱恋之念来,几有不能自持。明知待人家闺秀,不应起如是念头,然不能制也。酒阑人散,终夕不能寐,心头小鹿,忽上忽落,自顾生平二十八年,未有如此可笑之事者。
今已五更矣,起而提笔详记其事,以告我所爱之蕙仙,不知蕙仙闻此将笑我乎?抑恼我乎?我意蕙仙不笑我,不恼我,亦将以我敬爱蕙珍之心而敬爱之也。我因蕙仙得谙习官话,若更因蕙珍得谙习英语,将来驰骋于地球,岂非绝好之事。而无如揆之天理,酌之人情,按之地位,皆万万有所不可也。我只得怜蕙珍而已,然我观蕙珍磊磊落落,无一点私情,我知彼之心地,必甚洁净安泰,必不如我之可笑可恼,故我亦不怜之,惟有敬爱之而已。”
梁启超的这封长信寄出不久,没有料到他的那位“不笑不恼”的夫人,立即给了他当头一棒。李蕙仙很快给梁启超回了一封信,信中她表示很同情梁启超与何蕙珍之间的苦恋,因而决定“玉成其事”,接着,她十分郑重地说,她将把这一件事的前后经过,详详细细地作书禀告于堂上-梁启超的父亲梁宝瑛。李蕙仙夫人的这一记杀手锏,果然十分厉害,梁启超顿时惊慌失措。他急忙写信求夫人手下留情。在这封求饶的家书中,一开头就说:“得六月十二日复书,为之大惊,此事安可以禀堂上?卿必累我挨骂矣,即不挨骂,亦累老人生气,若未寄禀,请以后勿再提及可也。”
接着梁启超又不惜笔墨,再三向他的蕙仙夫人解释:“前信所言,不过感彼(指何小姐)诚心,余情缱绻,故为卿絮述,以一吐胸中之结耳。”他拼命为自己洗刷:不是我多情,而是何小姐实在叫人不得不动心,我梁启超还是光明正大的。再说,“以理以势论之,岂能有此妄想,我之此身,为众人所仰望,一举一动,报章登之,街巷传之,今日所为何来?君父在忧危,家国在患难,今为公事游历,而无端牵涉儿女之事,天下之人岂能谅我?我虽不自顾,岂能不顾新党全帮之声名耶?我既已一言决绝,且以妹视之,他日若有所成,复归故乡,必迎之家中,择才子相当者为之执柯,设一女学校,使之尽其所长,是即所以报此人也。”
慷慨一番之后,内心的懊丧还是有的,在这封请罪信中,字里行间依然有其真情流露:“惟每接见西人,翻译者或不能达意,则深自愤恨,辄忆此人(指何小姐)不置耳。”他唯恐夫人再生醋意,忙抚慰道:“曾记昔与卿偶谈及,卿问别后相思否?我答以非不欲相思,但可惜无此暇日耳。于卿且然,何况蕙珍?在昔且然,何况今日?”
梁启超千言万语,多方比喻,竭尽全力打消夫人的疑虑:“近月余不见此人,因前事颇为外人所传场,有一问者,我必力言并无其影响,盖恐一播扬,使蕙珍难为情也。因此之故,更避嫌疑,不敢与相见。”不敢相见不等于不想相见。“今将行矣,欲再图一席叙话,不知能否也。”
梁启超大约是不甘心受制于夫人,窝了一肚子气无处发,在请罪信的末尾,他对夫人尽情嬉笑怒骂一番,故意让他的夫人生一场闷气。他明告他的太座,自己并未守身如玉,他写道:“与卿相居十年,分携之日,十居八九,彼此一样,我可以对卿无愧(稍愧者在京一次,在东京一次耳,一笑)。”梁启超不打自招,他与李蕙仙结婚后已二度“犯规”。
接下去,用他惯用的冷嘲热讽语气写道:“虽自今(与何小姐断绝来往)以后,学大禹之八年在外,三过其门而不入,卿亦必能谅我。若有新人双偕游各国,恐卿虽贤达,亦不能无小芥蒂也。一笑。”这分明是在报复他的太座不肯君子成人之美。大概是信笔写来,写到这里似觉有些过分,怕过于开罪了夫人。信的末尾又补上一笔:“我虽忙煞,然知卿闲煞闷煞,故于极忙之中,尚不惜偷半夕之闲,写数纸与卿对语,任公(梁启超的字)血性男子,岂真太上忘情者哉。其于蕙珍,亦发乎情,止乎礼义而已。”
这封信发出不到一个月,梁启超便“急抵沪”,当面向夫人请罪,消除影响。由于夫人的一记杀手锏,打得梁启超几乎七窍生烟,这位28岁的多情种子为之怅惘不已。据冯自由说,梁启超在与何蕙珍二度会面之后,确曾向何蕙珍求婚,但何小姐考虑到梁启超是有妇之夫,便托人答复他八个字:“文明国律,不许重婚。”
梁启超在檀香山小住了一年半,当他得知何小姐的态度后,自知不可强求,于是“乃为情诗二十绝以解嘲”。梁启超写他自己这一段奇情艳遇的情诗一共是24首,曾陆续发表在日本横滨的《清议报》上,他的老师康有为看到后,连连摇头,斥之为“荒淫无道”。
何蕙珍的弟弟何望因为其姐与梁启超这一段恋情,而被梁启超看重,被带到香港报界,成了报纸发行人。后来何望受保皇党的欺骗,参与一起凶杀案,身败名裂。何蕙珍得知这一消息懊丧不已,从此以后,她与康梁之徒断绝了往来,一直在檀香山担任小学教员。
完
摘自《民国名人罗曼史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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